三年前,我留下一句“待我凯旋归来,便十里红妆娶你”后,出征讨伐匈奴。
三年后,我归来时,她不顾一切要嫁给我。
却不想这一切只是她的蓄意报复,她说恨我入骨,只盼我身死魂消!
然而,慕瑾,当我真的离世,你又为何泪如雨下?
1
三年时间,几经生死,如今终归故土。
心中萦绕的是那难以割舍的情丝。
再遇柳慕瑾,是我策马进入京城受嘉奖那天。
她站在街边,我们双眸交汇,我从她眼中捕捉到了激荡的眷恋之情。
不出半月,在双方父母的撮合下,我们成婚。
成婚那天我许她十里红妆,如诗如画。
军中兄弟慕容复调笑道:“你家小娘子对你可真是情深意浓,你刚一归来,她便急不可耐地嫁给了你,你可不要辜负人家。”
我满心幸福地笑着,想着我们未来幸福的生活。
然而未曾想到,这份幸福如此短暂易逝。
新婚之夜,我满怀期待的与柳慕瑾步入洞房。
原以为会是一夜温情蜜意,却未想到她直接推开我。
我刚想将她搂入怀中,她却疯了一般对我拳打脚踢,仿佛我要强迫于她。
最终我只能睡在旁边的小塌上,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些。
我以为这只是她的小情绪,却不料这只是个开始。
次日清晨,迷茫睡意间忽然听见有人在哭泣,军中保留的习惯让我立刻清醒,却发现是她躲在被子里哭泣。
我起身想哄她开心,却不想她直接推开我。
“别碰我!”
“慕瑾……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站起身,也不回答我,“我今日要回娘家,你别管。”
我站在那里无措的像个孩子,“可是我们刚刚成婚,回门是成婚后第三天啊……”
她一把推开我,临走前道:“我在你身边待不了一天!”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新婚第二天,究竟有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如此冷淡?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不禁自嘲一笑,她当真狠心至极。
看着身上遍布的淤青,有的甚至已发黑,那是她昨夜拳打脚踢的结果。
我并未对她动一丝一毫的手,一切仿佛她有癫症一般,只想伤害我。
最后还是她累了,才收手躺回床上。
我看着身上的伤痕,忽然迷茫了,柳慕瑾真的对我有情吗?
望着这座冰冷的宅院,连一碗热汤都成了奢望。
成婚前,她说房中只希望有我们两个人,多一个人都不行,为着她这句话,我将家中仆人都遣散了去。
我抚着额头,似乎有些发烧,无奈之下,只好虚弱地躺回床上。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待到醒来时,天色已然漆黑一片。
然而府中依旧寂静无声。
我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等待良久。
门口终于有了动静,我不禁心头一喜,或许她今日确是有要事在身,来不及告知于我,故而不得不回娘家。
我连忙起身下床,穿着寝衣急匆匆地去迎接她。
可当我走到院门口时,却听见男子和她娇俏的笑声。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柳慕瑾正亲密的靠在那个男子怀中。
男子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两人脸贴得很近,低语呢喃。
见到我出现,柳慕瑾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更显挑衅。
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而后重重吻上了那男子的唇瓣,两人缠绵悱恻。
我能听见他们暧昧的喘息声,看到他们唇间纠缠的痕迹。
瞬间,我全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只能紧紧扶住一旁的墙壁,以免摔倒。
眼前一片模糊,脚下仿若旋转起来。
我用力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为什么?慕瑾,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声音颤抖不已。
面对我的质问,柳慕瑾却显得兴致盎然,她从男子怀中挣扎出来,向我走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宋厌,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真心想嫁给你吧?三年前你离我而去之事,我一直铭记于心。”
此言如晴天霹雳,震碎了我的理智,头痛欲裂。
眼前的黑暗更甚,再也撑不住,双手无力滑落,整个人直直倒下。
在晕厥之前,我仿佛看见柳慕瑾紧张地向我奔来。
那定然是我的错觉。
2.
再次醒来时,柳慕瑾并未在此。
军中好友慕容复守在一旁,满脸忧虑。
“厌哥,你这是怎么了?要不是我来拜访你,见你躺在雪地里,你就冻死了你知不知道?柳慕瑾她在干什么?怎能如此照顾你?”
我心中剧痛,苦涩几欲夺眶而出,但我仍强忍悲伤,不愿让他为我担心。
“没什么,只是偶感不适。慕瑾今天出去了,晚点回来。”
好一番劝说,我才将慕容复劝走。
柳慕瑾大概不会回来了。
只是我从未想过,她竟对我如此怨恨。
可当初离开并非我所愿。
遥想当年,我与她初见定情,我曾以为我们会携手共度一生。
但她是柳家的千金小姐,而我只是孤苦无依的穷小子,又如何能与她匹配呢?
所以,当柳大人亲自找上门时,我接受了他的赌约。
“年轻人,我今日前来,并非有意拆散你们。但你也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家族,子女婚姻必然是家室匹配,你们之间,确实并不般配!”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坚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我爱她,愿意为她付出所有!”
柳大人轻轻饮了一口茶,淡然一笑。
“青春年少的爱情又能维系多久呢?”
“这样吧,如果你笃定她也爱你。那就去征匈奴,待你功成名就归来,你们依然相爱,我绝不阻拦。”
“但这期间,你们不得有任何联系,不能互通音讯。”
我当时自然觉得这个要求荒诞不经。
但仔细一想,唯有功成名就,才能给她十里红妆,不亏待了我的心上人。
“柳慕瑾的未来,你的未来,就在你这一念之间了。”
“我答应。”
那时的我深深信任慕瑾,如果她知道我的离开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她会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可未曾想到,她会对我恨之入骨。
也许是我错了,错估了我们之间感情的深度。
出征的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她身边。
可我不能,我还没有功成名就。
每当拿起信笺,总想写下一句问候,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是否还爱我。
每次读到她给我的书信:“你身在何处?我好想你。”
我的心如刀绞。
每到这时,我都想回应:“我始终爱你,永恒不变。”
可是我不能。
于是,我把时间消磨在翻阅旧日书信之中,回忆我们曾经的美好时光。
靠着这些,我在三年的漫长岁月里坚持了下来。
三年期满,我亦成为圣上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我立刻回到了她身边。
当她同意嫁给我的那一刻,我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表。
然而,当时的甜蜜如今已化作无尽的痛苦。
我蜷缩在床上,不愿面对现实。
既然她不愿意在我身边,我强留也无用,我写下了一纸合离书,让她的丫鬟交给她。
未曾料想,她顷刻而至。
“吱呀”一声,门扉疾推而开,赫然现出那的柳慕瑾矗立在床榻之畔,眉眼间尽是傲然倨傲。
“宋厌,和离之事,绝不可能。”
“我放你离开,你又为何不答应?”我不解。
她冷笑,将合离书撕毁,恍若癫疯,“合离也可以,今日合离,今日我就杀了你,明日合离,我就明日杀了你。”
“你这是威胁于我?”
我不敢相信,昔日温雅的爱人怎么变成了这样,我试图解释:“我知你怨我不告而别,可那是因为……”
“你还有颜面提及那三年?”柳慕瑾勃然大怒,重重推开我。
我身形不稳,一头撞在墙壁之上,天旋地转,鼻血横流,终至昏厥过去。
待我醒来,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太医说我命不久矣,劝慰我珍惜余生。
我说我的身子怎么这么弱,柳慕瑾一推我便能晕了过去,原是病魔缠身。
听了太医的交代,我心中却油然升起一丝解脱之意,喃喃道,“也许就此离去,她会更为畅快吧。”
我自责于三年前的不辞而别,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尽量成全她的快乐。
3
只是我没想到我心爱之人竟然变了,变得让我觉得无比陌生。
柳家上书说我征战不利,导致匈奴未灭。
皇上听闻后,将我贬官,我从高高在上的大英雄差点成为阶下囚。
我无力去辩解,文官中大部分都是柳家的门生。
自此以后,柳慕瑾越来越过分。
她每晚携不同的男子归府,或是她的师兄弟,或是南风馆的小官儿。
我安慰自己,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那我选择沉默以对。
然而,我的忍耐并未让她稍感愉悦,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夜夜她带不同的男子回府时,命我为他们备好晚膳,视我如奴仆一般照顾他们,甚至观赏他们亲昵的场景。
她往往只尝几口,便挑剔咸淡,随后尽数倒掉,故意使我挨饿。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只能默默忍受,只希望她心中能好受些。
我在沉默中煎熬,以为一切终将在沉默中结束。
我目睹她与其他男子欢好,自以为已心如止水。
然而,当那个与我长相有六七分相像的男子出现时,我的心再次被刺痛。
晚间,柳慕瑾又带回了新的男子,她说是南风馆新来的小倌,被她包了场子,只陪她一个人。
烈日炎炎,她让我做好了饭菜送去屋中,只是当我做好饭菜后,却被她的丫鬟拦下,“小姐屋中还有沈公子,您且等等吧。”
屋内传来柳慕瑾欢好的声音,我听着她一遍一遍喊着“阿厌”,仿佛是在喊我。
我问她的丫鬟,“今日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丫鬟看向我的眼神略有些尴尬,待她回答完后我才知道为什么。
那人叫“沈厌”。
柳慕瑾喊的人自然也不是我,而是沈厌。
许久,屋内动静渐渐消退,我将食盒递给柳慕瑾的丫鬟,“给你们小姐特地准备的膳食,请帮我转交。”
我转身离去前,听丫鬟轻叹口气,“宋公子对小姐的好我都能看在眼里,小姐怎么看不见……”
是啊,柳慕瑾怎么看不见?
我未走远,听见院内柳慕瑾的声音。
“这是宋厌给阿厌准备的饭菜?倒是用心了。”
“宋厌”、“阿厌”这几个字眼犹如利剑穿心。
往日她最爱趴在我耳边唤我“阿厌”,可现在,她却唤我宋厌。
宋厌、宋厌,一个从出生就被人厌弃的名字。
没有救赎,没有祝福,有的只是无尽的泥沼。
我在心底苦笑,或许在柳慕瑾心中,我什么都不算。
或许,不过是仇敌罢了。
然而,这些念头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我只是个将死之人。
“站住。”
我正要抬脚离开,却不想柳慕瑾挽着沈厌出来,她衣衫不整,脸上带着艳丽的酡红,迷醉的样子也让人十分心动。
一旁的沈厌双目不离柳慕瑾,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柳慕瑾亦是柔情万分。
我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槁木,但看到柳慕瑾的眼神,依旧锥心刺骨。
那男子便是沈厌无疑,一双奶狗般的眼睛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气息,与我这半年来因病魔摧残、形容憔悴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沈厌好奇又醋意十足地开口问道:“这是谁呀?慕瑾,你怎么让他送饭过来呀?”
柳慕瑾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他是府上的厨子,是我特地为阿厌找的。”
柳慕瑾特地在“阿厌”两个字上咬的极重。
“原来是个厨子啊。”
沈厌释然一笑,亲昵地搂住了柳慕瑾的肩膀,“走吧,我照顾你用餐,刚刚累坏你了。”
“你最累。”柳慕瑾娇笑声说不出的暧昧。
说罢,她拽着沈厌离开,对我视若无睹。
我自嘲一笑,宋厌,你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我黯然转身,准备离去。
岂料柳慕瑾并未就此罢休。
“站住,你伺候我们用膳。”
沈厌听闻此言,满脸不满,“慕瑾,为何要他一起?我们二人单独用膳不好吗?”
然而柳慕瑾对他的反对充耳不闻,坚持要我同去。
我不想上去受辱,身心疲惫,已不愿再做任何勉强之事。
“柳姑娘,我尚有事处理,这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未落,我便径直迈步离开。
怎料柳慕瑾疾步跟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刚才唤我什么?”她眸中闪过一丝怒火。
“唤你柳姑娘,不然还能如何称呼?”我奋力挣脱他的手,凝视着她。
我看她愤怒的样子,不禁觉得荒唐可笑,公然与他人恩爱的是她,又要我对她倾心的也是她。
人总不能如此双标。
沈厌见我们二人之间气氛微妙,急忙走上前来握住柳慕瑾的手。
“慕瑾,她究竟是何人?”
他满腹委屈地望向柳慕瑾,仿佛被背叛的丈夫。
柳慕瑾这才从恍惚中回神,柔声安慰道:“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何须在意?我们走吧。”
言毕,她与着沈厌进入屋中,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呆立原地,直至柳慕瑾的丫鬟关切的声音响起,这才将我唤回现实。
“姑爷你怎么流鼻血了?快擦一擦。”说着递来一方丝帕。
我狼狈地接住丝帕掩住鼻子,然而鼻血越涌越多,沾染了我胸前的衣裳。
太医曾言我最多只剩一年寿命,如今半年已过,我还能在这世间留存多久?
我不知道,只知道若想延续生命,所需寻找的药材必然将我掏空。
每日服药开销巨大,而我的积蓄却日渐耗尽。
因此我决定不再继续治疗。
柳慕瑾不曾爱过我,朝廷即将放弃我,我活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我身患绝症,无法治愈,那延缓数载又如何?
倒不如坦然面对死亡。
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也在衰退。
我已经记不清柳慕瑾最初的样子,鼻血流的也越来越频繁,我知道自己所剩时日不多了。
我环顾这空寂的院落,心中想着,若我离去,我在此间的最后痕迹也将随之消散。
我不甘心就此消失无痕。
于是,我将衣柜中的衣物按照柳慕瑾日常搭配整理妥当。
我在茶壶旁留下墨迹:“多饮温水。”
如此,我无声无息间将我的生活习惯留在了这座宅院中。
待做完这一切后,我悄然离开了这里。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离开了人世。
4
我以为所有的一切会因为我的死亡而结束。
未曾想再次睁开眼,却是以灵魂之态重返柳慕瑾身边。
这次柳慕瑾独自回到了府中。
甫一进门,她就焦急呼唤起我。
只是此刻无论她怎样呼唤,都不会再有人应答了。
她的呼喊声在空旷的府邸中回荡不息。
“宋厌,你藏在哪里?别装死,快出来!”
她在府中四处搜寻多次,不见我的踪影。
沈厌忽然上前,“慕瑾今日怎么这么不开心,不如与我说说?”
我看着柳慕瑾随沈厌而去,只是一场欢好之后,柳慕瑾第一次拒绝了沈厌的陪伴。
而是驾车来到了一处让我倍感熟悉的地方。
那是我们二人为了躲避柳家人追捕时租赁的小院。
我随她进入屋内,一切景致依旧如初。
柳慕瑾疲倦地斜倚在榻上。
她缓缓展开为我画的画像,画中的我气宇轩昂,全无后来的萎靡之气。
“宋厌,你以为你欠我的躲起来便能一笔勾销吗?等我找到你都让你还回来!”
柳慕瑾,你说你怨我,那你如今又在做些什么呢?
你说你放不下我,可我离开咱们家中,你却一无所知。
只可惜我已然离世,再也无法回应你的呼唤。
柳慕瑾在榻上沉沉睡去,我轻轻替她拂去脸庞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碰到她。
我日日夜夜陪伴在柳慕瑾左右,看她时常望着我的小像发呆。
今日是我离世的第三天。
柳慕瑾看我小像的频率越来越高,我见她由半天查看一次,变为每两个时辰查看一次,再到每半个时辰便要看上一眼。
有时还喃喃说着什么,我却根本听不清。
到了第四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动用柳家的人去寻找我。
沈厌前来探望她,起初她还保持着温和耐心,与沈厌耳鬓厮磨。
然而随着我失踪时间的延长,她的耐心逐渐被磨损殆尽。
笑容也渐渐从她脸上消失。
我离世后的第七天。
柳慕瑾索性不再去理会沈厌,一心只想寻觅我的下落。
无奈她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我患病之事,只告知了军中好友慕容复。
也是他替我料理了身后事。
临终前,我向他倾诉了心中的苦楚与不甘,他愤慨不已。
“柳慕瑾真是薄情寡义,竟对你如此冷酷无情。”
“原我还想着你娶了个貌美如花且用情至深的小娘子为你感到欣慰,没想到确实寡情寡义之人!”
“你放心,你的遗愿我必定帮你实现。”
因此,我的行踪他是决计不会透露给柳慕瑾的。
我离世的一个月后。
我目睹柳慕瑾日益憔悴的模样。
她开始整夜难眠,只顾对着我的画像出神。
家中空荡荡的,她开始自言自语。
“阿厌,不要再躲了,快回来吧。”
“我不再怪你了,好不好?我是真心爱你啊。”
“你快出来吧。我求你了。”
我似乎瞥见有晶莹的泪珠在她脸颊滑落。
原来她也会感到痛吗?
可是当初她又怎会想到我会不会痛呢?
有时她又陷入疯狂。
她仿效我当时的做法,痛苦地盯着我留下的字条。
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每日精心烹制八道佳肴,却一口未尝。
就如同当时的我忍饥挨饿一般。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瘦骨嶙峋,形同枯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