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不管是站在泰顺箬阳村的山顶上还是站在文成县城一幢五层高的楼顶上,看着层层叠叠的山峦,我都会萌生一个想法,一定要到山的外面去看看。
上学后,开设了地理课,才知道原来中国那么大。我要出去看一看念头就更强烈了。然而这个世上总会有人比你行动更快,当我只是在萌生这个念头的时候,班上一位男同学就已经出发了。
原来那天体育课上,老师要求我们要养成日常运动的习惯。只要坚持每天跑一公里,几年累积起来,跑过的路程连接起来就能到首都北京,到天安门。在70年代,不要说天安门,就连北京首都在我们的心里都是圣地。我那同学听完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起床跑步出发了。只不过他不止跑一公里,而是一口气就跑到11公里外的另一个小镇,又渴又饿,在哭着要回家时,被一位好心的货车司机带回了文成。
从那以后,老师上课时就很少跟我们讲外面的事情,而是讲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从此车同轨,书同文。因此,在上学时很长一段时间内,我认为,每个地方都差不多,总以为天下大同,温州人爱吃的东西,天下人都爱吃。温州流行的东西,肯定能在全国流行起来。好在我如愿被一所离家最远的地方性高校录取,有机会到外面去看一看。
那高校所在的城市,离温州400公里。在那所学校的食堂里,我闹出了一个笑话。我第一次在学校食堂打饭时,看到挂在窗口上菜单上写着“素鸡4毛”。在我离开文成之前,我没听说过什么是素鸡,更不知道素鸡是什么做的。只是在食堂窗口看到“鸡”,我以为那是一道荤菜,是用鸡做的,至少含有鸡身上的“零部件”。
我当时还以为当地经济没有温州发达,物价比较便宜,一份鸡就值4毛。当食堂大妈用勺子装着三块豆腐干往我碗里倒时,我才知道我太自以为是了。
学校毕业后不久,我把女朋友带回家过春节。女朋友是杭嘉湖平原长大的,一直在鱼米之乡生活。我是在她答应跟我去南蛮之地的温州时,二话不说就买好了车票的。路上十六个小时的车程,我不停地介绍文成、泰顺等地与杭嘉湖平原有什么不同的风俗习惯。
那年我外公七十岁,我们是在外公家过的春节。在温州,为了给菜肴配上喜庆的红色,习惯把胡萝卜切成丝,加到菜肴里。因此,在春节期间为了讨个好彩头,几乎每道菜都加入几根胡萝卜丝。尤其是炒年糕,这道在新年有着良好寓意的菜肴放入的胡萝卜是整片整片的,雪白的年糕中拼上一片片红色,煞是好看。
当女朋友问我每道菜里,那些拼入红色是什么东西时,我脱口而出是胡萝卜。女朋友听到我的回答当场石化了。在女朋友的认知里,胡萝卜是“猪食”。据说在整个杭嘉湖平原,大家种植胡萝卜是为了给猪吃的。女朋友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大过年的竟然跑到文成来吃“猪食”。
无独有偶,那几年恰逢温州小作坊升级成小工厂,用工需求很大。过完春节,温州劳动力市场就涌入一大批民工。为了早日招足工人开工,各工厂的老板也开出了在当时看起来非常诱包食宿的招工条件。当工人兴高采烈地到厂上班之后,却发现免费提供的第一餐得菜肴里竟然有胡萝卜。新来的工人非常不解,还以为这是老板给他们吃“猪食”,是故意侮辱他们工人。个别员工还因此在食堂里卖力地煽动在场的职工参加闹事,经过温州籍的员工再三解释之后这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女朋友是大度,并没有离我而去,最终成了我的妻子。温州酒店里的大厨依然用胡萝卜来给菜肴配上喜庆的红色。只是,此后我再看餐桌上的胡萝卜,心中满是感慨,它不仅是餐桌上的食材,更成了文化差异的鲜明标识。温州菜肴在浙菜中自成一派,被称为瓯菜,他独特的烹饪技巧自然有浓厚的地域特色。
虽然秦始皇已经完成了车同轨、书同文,但是散落在各地生活的人们再次演绎出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最终形成自己的地域文化。走出去看一看,去了解这种文化差异也是我们想去外面走一走的原因吧。
世界那么大,我一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