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亏损的宋府多年,我用嫁妆好不容易填补上宋府漏洞时,我的夫君宋昭元却带回了一个陌生女子。
”我要娶玉卿为妻。“
我笑着看向他,”你纳郑姑娘为妾,婆母也同意吗?“
宋昭元皱了皱眉,”玉卿救过我的命,我是要娶她为妻,与你平权。你放心,她和你不一样,不会威胁到你在府中的地位。“
我摇了摇头。
昔年那个眼里只有我的少年郎终究是不在了。
大雪纷飞,屋内的博山炉里燃着沉香,香气弥散,温暖柔和。
我的夫君宋昭元赶了一千多里路,刚从江南回来。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见我。
他肤色白净,五官英俊,一身蟹壳青的锦袍,交领和衣摆都绣着竹叶暗纹,低调而雅致。
往屋子里一站,便是玉树临风、气质高贵的美男子。
「夫君……」我忙站起身,伸出双手迎接他,心中欢喜又羞涩。
然而,我的手落了空。
宋昭元避开了我的手,脸上的笑容又浅又淡。
我一怔。
他一回来就来我房中,脚上官靴还有尘土,分明是急着要见我,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等不及。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避开我,显得如此生疏?
我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可我什么都没有问。
我只是垂眸看着博山炉里的袅袅香雾,等着宋昭元开口。
宋昭元却不说话。
就在空气安静得让人窒息的时候,宋昭元的声音终于幽幽响起:
「宜宁,我在江南感染了恶疾,一位女医舍身救了我。她对我情深意重,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
他的眼神一直在我房中的花瓶 ,屏风上游走。就是不肯与我对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原来如此。
他急匆匆赶来见我,不是因为思念我,是想赶快抬另一个女子进门。
心里的疑惑终于落地,所有的期待和欢喜都摔成了碎片。
瓶中的芍药开得正艳,镜中的女子,颜色也依旧娇艳。
只可惜乌飞兔走,人心易变。
见我不吭声,宋昭元急急道:「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你放心,玉卿只是平妻,她越不过你。以后家中还是你来打理。玉卿随我外放江南,你在京城安稳度日便好。」
呵,好一个在家安稳度日。
郑玉卿与你双宿双飞风流快活,我留在京城替你操持一大家子,这叫安稳度日?
我定定看着他:「夫君求娶我时,曾对天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如今却是要做什么呢?」
宋昭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救了我的命,又对我情根深种。这份情意,我不能辜负。宜宁,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我?我笑了。
他拿什么来补偿?
宋府除了一副空壳子,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两年,日常开支都是我拿嫁妆在贴补。花着我的钱,用着我的人,现在还带回一个女人让我伺候。
太欺负人了。
见我微笑,宋昭元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聪明通透,一定不会为难玉卿的。你先歇着,我这就过去跟她说,你已经想通了。」
「慢着,」我叫住他,「你纳郑姑娘为妾,婆母也同意吗?」
宋昭元皱皱眉:「宜宁,我刚才说过了,玉卿不是妾,是平妻。你们一个住东院,一个住西院,不分大小。这件事,母亲也是同意的。」
婆母居然也同意?
这件事,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是吧?
我父母在去年的瘟疫中病逝,家中只有一个幼弟还在书院念书,族中并无其他亲戚撑腰。
他们看准了,我一个女子,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好好好。当我是软柿子是吧。
我对镜又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跟上宋昭元:「我跟你一起去见婆母。」
宋昭元的声音沉沉的:「宜宁,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跟母亲说再多,也改变了这个事实。玉卿我是娶定了!」
我讶然看他。
昔日求娶我时,宋昭元跪在我父母面前,信誓旦旦,会一辈子对我好。绝不纳妾。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满是爱慕和羞涩,彷佛我是天底下最迷人的女子,是他放在心尖的珍宝。
如今,他满脸的冷漠,满脸的不耐烦。
「那便不说了。夫君一路奔波也累了,早点歇着吧。我会盘点好家中账目,等郑姑娘过门,就由她来执掌中馈。」
我淡淡一笑,唤了丫鬟明月来送宋昭元出去。
房中的动静,明月想必早听在耳中。
宋昭元一走,她的眼泪就下来了:「少夫人,他们太欺负人了!当初您有意中人的,是宋大人一家子拿着长辈酒后戏言来求亲,跪在地上求您嫁的。如今却这样对您!」
我摆摆手让她不必再说。
「明月,你拿了对牌,去账房拿账本过来,再去库房把我的嫁妆单子拿出来。」
明月不解:「您要对账,为什么还要拿嫁妆单子?」
我笑了笑:「不拿嫁妆单子,怎么知道我给宋家填了多少窟窿呢?」
想要和离,也得把我的嫁妆都带走啊。
2
我的账本还没查完,婆婆宋氏派人来找我了,让我去宋家宗祠。
我走进祠堂时,宋母正跪在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嘴里念念有词。
见我进来,宋母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没让我行礼,也没让我跪下。
彷佛我是个透明人。
她只是对着祖宗牌位絮絮地说着,宋昭元是怎么年幼丧父,怎么寒窗苦读,又是怎么熬到十八岁进士及第,光耀门楣的。
最后,她说,宋家三代单传,宋昭元和我成亲三年,我至今一无所出。
愧对列祖列宗。
她说得声泪俱下,听得旁边的丫鬟眼眶都湿了。
我的眼眶没湿,因为我听出来了,宋母叫我过来,不是安抚我的。
她是要给我下马威。
我用力握拳,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才能压下心中的怒火,让自己平静下来。
宋母说完,敬香三根,才站起身来对我说:
「玉卿的事,昭元也跟你说过了吧?」
「母亲的意思是,您并不反对玉卿进门?」我的语气有些讽刺。
可能这讽刺刺痛了宋母,她脸色一沉,声色俱厉:
「七出里的第二条就是无子,你和昭元成亲三年,至今肚子都没有动静。昭元没有休了你,已经是你的福分了。现在不过是娶个平妻而已,莫非你还想阻拦?」
我盯着她那张满脸保养得宜的脸看了半天,越看越寒心。
刚嫁进宋家时,她皮肉消瘦,面有菜色,典型的寡妇模样。
是我天天人参燕窝将她好好养着,养了三年,才养出如今这白皙微胖的世家夫人模样。
我的真金白银,居然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母亲误会了,我没有阻拦夫君迎娶玉卿的意思。既然母亲也认可这门亲事,那明日我就把府里的账目盘点清楚,交接给玉卿姑娘吧。」
宋母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道:「这怎么行?玉卿一个女医,哪里懂管家之道?」
我笑笑:「不会可以学嘛,玉卿姑娘不是已经住进府里了吗?母亲可以教教她。」
宋母眼珠子转了转,挤出一个笑容:「宜宁,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让你管家是给你体面。你看你又不能生养,手里若是再没有了管家权,怎么在府里立威呢?这几年你管家管得不错,我和昭元都满意。这个家交给你来管,我才放心。」
看着宋母满是算计的嘴脸,我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
我管家,宋昭元和她当然满意了。
宋昭元的父亲生前是翰林院编修,听上去清贵,实际上清贫。
宋昭元外放做官,也不过是从五品的知州。
一大家子没有别的营生,全靠宋昭元的俸禄过活,在我嫁进来时,宋府就是个空壳子了。
我用我的嫁妆补贴宋府,让宋母喝上了几十两银子一两的兰芽茶,吃上了熊掌骆驼峰。
我还给宋府翻新了宅子,让它在寸土寸金的朱雀大街都是一等一的体面。
宋府上下,一年四季的衣服钗环,时令瓜果,都是从我的嫁妆铺子里采买,几乎是半卖半送的。
以前,我是真心想跟宋昭元好好过日子,为宋家花钱,我并不在意。
毕竟我母族是皇商,说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我出嫁时,母亲给我陪嫁了半个京城的商铺和京郊的无数田产。我从指缝漏一点出来,就够宋家吃得脑满肠肥了。
可能是好东西吃多了,竟把他们的脑子吃坏了。
打量着我父母不在了,开始卸磨杀驴了。
还好当初母亲让我留了个心眼。我的嫁妆单子分了两份,给宋家人看的,只是九牛一毛。
我自己手里攥着的,才是大头。
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