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余秀华《星宿满天》：在万千花朵里把春天找出来需要怎样的虔诚

　　写诗为了取悦自己，让心放下。读诗也是。然而并非读懂了一首诗就懂了诗人的内心世界，更不可以妄称知音。余秀华说“知音不能泛滥”，是有道理的。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要感谢余秀华。她给了我们太多的诗歌文字盛宴，让一个喜欢读诗的人倾心于写出读她作品的感觉。本期我们分享她的一首诗《星宿满天》。

《星宿满天》

　　诗 / 余秀华

这爱的距离，不会比在尘世里爱一个人

遥远

也不会比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幽暗

我只是对这长久的沉默着迷

也深陷于这无垠的空旷里的一声叹息

和这叹息里万物起伏的身影

我们不停运行，并听到浩淼水声

只有一种注定：我在拥抱你之前

即化成灰

只有一种愿意：在伤口撕开之前

泯灭于此

只有此刻，我不用遥望的姿势

而是在不停穿行

你是知道的，在万千花朵里把春天找出来

需要怎样的虔诚

　这首诗的题目很有画面感，让人联想到梦幻的星辰大海，并为之向往。古人有诗画同源的说法，即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其实，这些正是一部分诗意表达的载体不同，亦即可以用文字与画卷传达共同的诗意。但不是所有的诗意都能通过文字与画卷来传达的，比如一些比较纯粹地写禅意、哲理、觉悟的作品等等。

　　余秀华写星空的诗句很让人忘怀，触动心灵，比如，在《不再归还的九月》里的诗行：“仙人掌还在屋顶，一河星光还在 / 诗句里，你保持着微风里飘动的衣袖 / 我们长久地沉默，不过是疼痛不再”。造境清灵，如幻实真。在《后山黄昏》里的几行：“一个人坐到满天星宿，说：我们回去 / 一棵草怔了很久 / 在若有若无的风里 / 扭动了一下”。这些字句读后只觉入心入魂，治愈无痕。女诗人以《星宿满天》为题，女诗人以《星宿满天》为题，同样寄托了自己对美好的向往与追求。

　　余秀华这首《星宿满天》全篇分为四节，一共十五行。第一、二节各三行，第三节五行，第四节四行。

　　当下的生活，人们过度地追求经济的同时，还有多少人会自省于精神、灵魂的破损。对女诗人来说，完美的爱情是修复灵魂的一剂良药。但是她与爱至今未果，独坐时仰望夜空，一些感觉渐渐暗暗升起：“这爱的距离，不会比在尘世里爱一个人 / 遥远 / 也不会比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幽暗”。

　　女诗人望向星空的一刹那间，感觉到那满天繁星与自己的爱情目标有诸多恰恰相反的特征：星星是仰头可见的，爱人不是；繁星是闪耀着光亮的，而爱情不是。

　这样含蓄地写的三行诗里就包括了诗人的渴望、失落、迷茫、惆怅等诸多意绪。显然，这三行诗彰显主题“星宿满天”是次，对爱情的万千感慨是主。“遥远”两个字单独列为一行，是诗人把自己分别与繁星、爱情相比较后的沉重怅叹，只觉得自己与后者距离遥遥无期、凄迷至极。

　　前两行写的是距离，第三行写的是光芒。星星有星星的光芒，而爱有爱的光芒。希望渺茫的爱自然是不及一些星星的亮度的。读到此处，我们似乎可以见到女诗人黯然神伤于星空下独坐的模样。

　　星空是寂静的，每一颗星子，包括行色匆匆的流星除了闪烁与划过，都不言语一声。面对此境，女诗人的感觉是这样：“我只是对这长久的沉默着迷 / 也深陷于这无垠的空旷里的一声叹息 / 和这叹息里万物起伏的身影”。

　　这三行从第一节里对爱的遐思之境里游离，转入对静息时空里万物的感慨。女诗人在第一节展现的关键词是“距离”、“遥远”、“幽暗”，是本不相关的两件事物被写成诗的纽带；在第二节里的关键词则是着迷、深陷、叹息、万物起伏。从这些词语构成的诗语里流露出女诗人对自身个体和广袤时空之间相互回应或感应的敏锐察觉。

　　的确，一些无声的事物常常有一种诱惑，令人着迷，比如夜空的星星，比如无望的爱情，比如冰冷无言的美女，等等。无边的天空，是星星的摇篮，却与爱无关。女诗人沦陷入爱的迷茫里，曾经为之苦恼不已，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发出独属于她的吁叹。这叹息里有自哀，有自怜。万物于此间生长，彼此相惜相爱，可独独与自己无关。这一行让我们想起女诗人写的佳句：“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 /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麦子黄了》）。在这样的夜晚，一些人间情事物总是与她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