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捡来的男人成亲的一个月后,一行穿金戴银的人来到我的院中,对着我的新婚夫婿叫太子。
为首的人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她,是我新婚丈夫的发妻。
1.
一行人着锦衣华服,实在与我这破落的院子不搭。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马车两旁的人请下来一位端庄大方的女子,还不等我仔细打量她,她便径直的扑进了李承胤的怀里。
所经之处,留下我曾未闻过的熏香。
还未言语,我端起的茶便掉在地上,碎了满地,茶渣溅到我的手背上,红了一大片。
李承胤眼里却是温柔如水,轻拍着怀中女子以做安慰,哪怕肩膀洇湿了一片水渍也不在乎。
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温馨画面,连茶杯掉落在地都未曾听到。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李承胤哪里想得起我这个乡野村妇呢。
沈玉溪抱着他紧紧的不松手,几次三番要张开的嘴浸满了哭腔,眼睛红红的更加惹人怜爱。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李承胤:“殿下,臣妾好想您,臣妾想您想的好苦,是吃不下饭也喝不下水。”
她的声音如我料想那般动人,和她的容貌一样,此刻泪眼婆娑,声音凄厉,字字真情不免让在场的人有所动容。
有的村民也不禁抹了抹眼泪。
李承胤也红了眼眶,看向她的目光较刚才多了几分愧疚和怜爱。
他垂落在两边的手缓缓抬起,
轻柔的落在她的脸上,轻轻的为她揩去眼尾的泪。
沈玉溪反握他的手背,垂着睫毛用脸颊蹭了蹭他骨节分明的手,眼中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李承胤缓缓抬起手,
缓缓搭在她的后背,
直至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声音是说不出的低沉:“孤对不住你,这些年,苦了你了。”
沈玉溪摇摇头,“苦也不苦,臣妾与您夫妻一体,打理东宫,侍奉父皇母后实乃臣妾分内之事,可每当夜半时分,臣妾思念您时,才是真真儿的苦!”
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止也止不住,声音叫人动容:“臣妾日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您,臣妾怕您出了意外,怕您流落在外,怕您吃不饱,穿不暖………”
说着说着沈玉溪哭的更加厉害,声音也越发委屈。
李承胤却不耐烦的哄着她,轻拍她的后背,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
站在旁边的我,此刻到显的有些多余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洗的有些发白的布料,衣着补素的恐怕连沈玉溪身边的丫鬟都不如。
我的心里生出了愤怒和嫉妒,它们在悄悄生长。
我想拉开李承胤抱着沈玉溪的手,可他们那温馨的场景和尊贵的身份提醒我,她才是李承胤明媒正娶的妻,是全天下皆知的事,我一介乡野村妇独霸占了他这么久,恐怕要遭全天下人所耻恨。
我多想烧开热水端来泼在他们身上,叫他们知道我虽然没爹没娘,可却不是好欺负的。
可沈玉溪身边围绕着不少黑衣男子,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高大,手握长剑,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恐怕我刚端来盆便会被他们乱剑砍死。
我到底是没有勇气,我还没有看过世间繁华,也没享受过天伦之乐,我舍不得死。
而且,我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沈玉溪才是他真正的妻!
他们受圣上册封,受过万民朝拜,一起见证过朝堂的诡谲汹涌。
想比之下,我不过是个乡野村妇,连嫁衣都是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而且沈玉溪气质脱俗,肤若凝脂,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而我做惯了粗活,手指比男人还糙,每日风吹日晒,皮肤黝黑且不光滑。
这样的我,也难为太子殿下曾弯下腰低下头哄我开心,供我取乐。
心里的苦涩不停翻涌,眼眶也止不住泛酸。
我转身进了屋,将院子的空旷之地留给这一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2.
“王婶,你说,太子妃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低着头,双手不停的绞着衣服袖子。
似乎注意到我的局促不安,王婶安慰似的拍了拍我,她温声道:“太子妃出身丞相府,是丞相府嫡女,自出生起,便和太子结了亲,待及笄后嫁入东宫。因着婚约,太子与她每日在一处读书,学习宫规,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听王婶继续道:“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曾是京中不可多得的才子佳人,是以他们的婚事为外人所赞赏。”
哦。
原来,他们竟如此深厚情谊。
我与李承胤从相识到成亲也不过半年之久,孰轻孰重,我清楚的很。
或许李承胤习惯了身边有我,当我进屋后不久,他焦急的敲响了我的门,声音有些哑:“阿梨,你……“
“我很好,你和太子妃娘娘好好的谈,我等你给我答复。”
“好。”
他的声音极致的低,有些闷。
夜里下了大雨,雨水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惊扰的我睡不着。
只听门口有敲门声。
这是谈完了。
我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还是白天那一行人,还有眼神坚毅的李承胤。
我略过旁人,直直的看向他:“谈好了?”
他点点头。
我瞪着眼瞧他,等他给我一个答复。
雨声很大,可李承胤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明明不大却让我听的清清楚楚:“阿梨,你和我回京城享福好不好?”
我自嘲一笑,刚要关门,却听他带着哀求和挽留的语气唤了唤我:“阿梨。”
从前我嫌他干活不利索,总是慢吞吞的,看他做活计要被气死,这时他总是会用这样的语气唤我“阿梨。”
他的声音向来悦耳,唤我时带了些情愫,极尽缠绵,好像他在我耳边低语。
只是这次我硬了心肠,没回应他,直冷冷的瞧他。
他既食了言,那我便弃了他,再不想见。
这是成亲那天我对他说的话。
此刻竟是成真了。
我转身向屋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阿梨妹妹留步!”沈玉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些急促和挽留。
“阿梨妹妹,太子殿下钟情于你,你随我们回京既可以脱离这个破旧的院子,又可以与殿下相伴,何乐而不为呢?”
她说的平静,眼底一片清澈,不似撒谎。
她所言让我觉得,她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在一处,也不会为之嫉妒。
这就是大家闺秀的气度?
未来一国之母的气度?
可我偏偏是小气的,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不可以与任何人分享。
“阿梨一介乡野村妇识不得几个大字,没有您那样的心胸,阿梨没有高大志气,不想离家太远,只想安安稳稳的在村子里度过余生。”
“那我呢,阿梨?”李承胤的目光直只有侵略性的,他望向我时带着一些不可置信和委屈。
他不相信我会真的弃他而去。
可事实如此,我说到做到。
我没给他一丝一毫的眼神,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我与殿下本就只是萍水相逢,今日殿下已然找回了身份,草民身份低微,不敢与殿下攀扯。”
说完我转身关上了门,任凭他在外面敲打也不开。
只是我没想到,次日一早我打开门时,竟看见他坐在门外,一脸倾颓模样,看向我时带着些许怨气。
这是在怪我?
只听沈玉溪柔声道:“昨日妹妹留下话语,殿下便在门外等着妹妹,殿下希望你松口和我们回京城。”
她依然这么端庄大方,我到嘴的怼人话语也憋了回去。
我透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那立身影,“我们谈谈吧。”
3.
门窗上的喜字夺人眼目,成亲那日院子里的热闹场景仿佛在昨日,我轻斥一声,扯下了那张扬的“喜”字。
李承胤关上了门,我抿抿唇:“关门做什……”
还不等我说完,人便被李承胤裹胁进了怀中。
他眉眼中极尽阴鸷,看向我时心不由得一惊。
阳光却这时透进门窗,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眉眼深邃,五官高挺,如此处在半明半昧处到叫我看不真切。
心里也一阵胆寒。
“昨日为何与我撇清关系?”
“萍水相逢?”
“嗯?”
李承胤眉头紧皱,薄唇轻启。
他进一步,我便退一步。
只是手腕处传来的酸痛到叫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李承胤大手微微用力,似乎用这种方法他在逼我说出他想听到的答案。
可我偏偏不如他所愿:“身份高贵的太子爷和一介乡野村妇有什么关系呢?”
他厉呵道:“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怎么没关系呢?”
说这话时他眼尾有些红,看起来有些委屈。
我轻笑,“那沈玉溪呢?”
“她也是我的妻!”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有两个妻子?李承胤,你自己听听自己所言是否有道理?”
他眼神有些躲闪,我乘胜追击:“成亲那天我说了,若你不弃,我便一生一世陪着你。”我深吸一口气,语气生冷:“若你负了我,那我便不要你了…”
回应我的是李承胤不解的目光,他压下心头情绪,只一味哄着我说:“和我回京城可以过好日子,我封你做侧妃,你便可以与我长相厮守,这不好吗?”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不由得拔高:“我只要我的夫君与我一人长相厮守,我不会和其他人分享我的丈夫!”
“况且,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我又怎会甘心做你的侧妃?”
李承胤的耐心耗尽了,他开口逼问我:“怎么,你想做我的妻,做太子妃?”
“你的身份可配的上这位置?你可有母族助力我在朝堂行事?”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停止了对我的逼问。
可我却觉得喉间一紧,止不住的心寒。
那双见我便满腔爱意的双眸此刻竟满是怀疑。
他在怀疑我对他的爱,还有对太子妃之位的贪婪。
这一刻我才知,哪怕枕边人也不了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哑了嗓子,全身没了力气:“我只想做你的妻,我从来都不在乎太子妃之位。”
可李承胤却还在觉得我在耍性子,他拉住我的手劝道:“别闹了,阿梨。”
原来他竟是觉得我在闹。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干脆:“我不和你回京城。”
李承胤彻底冷了神色,抬步出了门,只听他命令道:“给孤看好了,若有意外,小心自己的脑袋!”
“是!”
李承胤将我关了起来,他说给我三日思考,若三日后我还不答应,他便将我绑走。
我低头抚摸着肚子,苦笑道:“孩儿啊,娘亲也不知你的爹爹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怪娘亲,好不好?”
此刻平坦的腹部看不出任何动静,是啊,我才刚刚得知自己有孕。
期间李承胤放了王婶进来给我送饭,我知道,他是希望王婶来劝劝我。
谁知王婶却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决不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进去里面空度一生。”
我扑进她的怀里,哭诉道“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王婶临走时将一个火折子放在了我手上。
我望着手中的火折子,看了看随着饭盒一起拿进来的雄黄酒,以及梳妆台的桂花油。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4.
大火侵蚀着本就不结实的木屋,在桂花油和雄黄酒的作用下,火势俞演俞烈。
只听李承胤在门外嘶吼:“这帮废物,怎么火着起来都不知,都是废物!!!”
永别了,李承胤。
5.
从大火逃生的我跟着商队一路来到西域。
这里的人眉眼深邃,服装艳丽,与我家乡的人的长相大相径庭。
我进了一个布庄,为自己购置了一身男装,我贴了一个假的胡子,又裹了胸,看起来就像是身材矮小的男子。
恰逢怡红院后院厨房缺男丁,我自告奋勇的寻了这个活计。
后厨偏僻,人丁也不多,怡红院那么多客人姑娘,只怕日后要忙起来了。
也好,这里工钱高还有房间住,也算是有盼头。
我每日做饭,劈柴,管事儿的夸我能干,是个踏实人,破例给我涨了工钱,给我换了一个干净的小屋。
这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床榻,柜子什么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