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年轻时有个特别要好的女徒弟,她爱上了厂里的一个技术员。
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两人感情好,技术员手还特巧,用旧门板削了把琴,马尾毛做弦,弹给姑娘听,逗她开心。
可后来赶上那十年运动,技术员一家遭了殃,爸妈都被抓了,妈妈还吊死在牛棚里,爸爸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劳动,技术员也因为做了那把琴被抓,说是传播靡靡之音,下放到山西挖煤去了。
那时候通信难,没有网络电话,姥姥心疼姑娘,就托也被下放到山西的姥爷去找技术员,多照应一下。结果姥爷一去才知道,技术员早就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姑娘听说爱人跑了,就天天站路边等,想着他会回来娶她,可每次都失望。村里人还议论纷纷,说她不检点。她爸妈实在受不了,就把她嫁给了同排房子里一个男孩,两人从小就认识,但姑娘心里只有那个技术员。
姥姥知道姑娘不情愿,不肯去说媒,她爸妈却说姑娘这样是造孽。最后姑娘还是沉默地嫁了,生了两个孩子,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男的虽然跟她兴趣不同,但人老实,肯干活,手也巧,给我打过小推车。周围人都说姑娘有福气,嫁了个好人,但只有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个人。
我上初中的时候,她老伴去世了,她不哭不闹,呆呆地看着遗像,孩子们要接她去上海享福,她也不去。
后来,她终于自由了,开始拿着技术员唯一的黑白照片,去山西煤矿打听消息,花了不少钱,走破了好多双鞋,但一直没找到。
疫情前一年,她病倒了,姥姥去看她,她紧紧抓着姥姥的手,说爹娘来接她了,但她不走。姥姥问她还有啥话没说,她从枕头下摸出照片,眼泪直流,姥姥这才知道她这些年一直藏着的心事。
她去世后,孩子们在柜子里找到一盒子信,都是她每年生日写给技术员的,告诉他自己过得咋样,身体好不好,家里怎样,孩子怎样,一共五十多封,都没寄出去,信封上只写着“山西省大同市”。
那是她爱人最后出现的地方,也是她心里永远放不下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