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车警笛刺破凌晨三点的寂静，我攥着女儿烫得像小火炉的胳膊，看着婆婆把黑乎乎的草药汤往孩子嘴边送。"妈！这是农药瓶装的！"我劈手打翻瓷碗，褐色的药汁顺着医院白墙淌成扭曲的溪流。婆婆突然扬起巴掌，却在离我脸颊两厘米处硬生生刹住——病床上三岁的甜甜正抽搐着吐出绿色泡沫。
自从丈夫外派，这场育儿战争就进入了白热化。婆婆总把农药瓶洗净装自采草药，说能"以毒攻毒"；我买的退烧药被她锁进樟木箱，钥匙贴身挂在褪色的红肚兜里。昨夜发现甜甜腋窝滚烫，老太太竟撬开我反锁的儿童房，用艾草灰拌着香炉灰要给孩子"拔毒"。
"你们年轻人懂个屁！"婆婆突然扯开对襟布衫，露出胸口蜈蚣似的疤痕："当年大饥荒，我就是嚼了毒蘑菇才挤出奶水喂活你男人！"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里，她哆嗦着从裤腰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用拼音歪扭写着"过敏源"的幼儿园通知单——那株要命的灰灰菜，正躺在婆婆的草药篓里。
护士举着洗胃管冲进来时，婆婆突然瘫坐在消毒水渍里，浑浊的眼泪冲开她敷了半辈子的茶籽粉："镇卫生院那年误诊，把我大孙子...把娃娃烧成了聋子啊..."我这才惊觉，她总在深夜抚摸丈夫儿时的虎头鞋，原来摸的是鞋帮里藏了三十年的听力诊断书。
当晨曦染红ICU的玻璃窗，婆婆蜷缩在等候椅上的身影像块风干的陈皮。我轻轻给她披上外套，触到她后背穴位上密密麻麻的艾灸斑，烫的不知是艾草灰，还是三十年都捂不冷的悔恨。
您说这碗打翻的到底是草药汤，还是困在两代母亲脊梁骨里的生锈钥匙？脊梁骨里的生锈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