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女儿滚烫的额头贴在我颈窝里,像揣着块烧红的炭。我抖着手往额温枪里塞电池,37.8℃的荧光数字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客厅突然传来玻璃杯摔碎的脆响,婆婆攥着半包小儿氨酚黄那敏冲剂冲进来,药粉簌簌落在蕾丝床单上,绽开星星点点的黄。
"非得等烧成肺炎才肯喂药是不是?"她指甲掐得药袋哗哗作响,"我们阿伟小时候哪次感冒不是......"
我护着女儿往后缩了缩,后腰撞在冰凉的金属护栏上。床头柜摆着《美国儿科学会育儿百科》,书页正停在"2岁以下禁用复方感冒药"那章,钢笔划出的波浪线还洇着墨痕。上个月社区医生讲座的笔记摊在飘窗,红色马克笔圈出的"肝肾损伤"四个字在月光下渗着血似的。
婆婆突然伸手来抢孩子,蕾丝睡裙擦过恒温壶,蒸腾的水汽在我们之间凝成白雾。"妈!"我听见自己声音劈了岔,"医生说会药物中毒......"
"医生能替你养孩子?"她猛地掀开我搭在女儿后背的手,三根金镯子撞在体温计上叮当作响,"三十年前我拿藿香正气水灌大的孩子,现在不照样当上项目经理?"
主卧门锁咔嗒转动时,女儿突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张伟趿着拖鞋晃进来,领带歪在皱巴巴的衬衫上,烟味混着酒气漫过婴儿监护仪闪烁的绿灯。"又折腾什么?明天还要开标......"
婆婆忽然瘫坐在羊绒地毯上拍打膝盖:"作孽啊!我每天四点起来熬米油,六点去早市买土鸡蛋,现在连片药都不让喂......"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磕在地板上,那还是我嫁进来时亲手给她戴上的。
我摸到床头结婚证冰凉的塑封皮,金线绣的牡丹花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去年除夕她倒掉我冻的母乳,说"冰柜里的奶哪有现熬的小米汤养人";上个月她把女儿裹成粽子抱去跳广场舞,疹子三天没消;此刻荧光数字跳到38.2℃,她沾着药粉的手指正抹过孩子通红的眼角。
"啪"!鲜红的封皮裂成两半,碎屑像雪片落在吸奶器导管上。婆婆的哭嚎声中,女儿突然睁着水雾蒙蒙的眼睛伸手:"要奶奶...也要妈妈..."她滚烫的小手同时抓住我的食指和婆婆的尾指,两枚婚戒撞出细微的响。
监护仪绿灯映着撕碎的证件,某个锋利的边角隐约可见"相互理解"的铅字。窗外飘来玉兰花的香气,和中药柜最上层那个雕花抽屉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那里藏着婆婆给我配的产后调理药包,牛皮纸袋上手写的服用说明,字迹比结婚请柬还工整。结婚请柬还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