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经》 晨雾里，我总爱看茶农们采春芽。竹篓里堆叠的嫩尖儿还沾着露，像婴儿蜷缩的掌心。那些蜷曲的叶片在铜壶里舒展时，总让我想起祖父的话："茶芽在雪被下蜷了整整一冬，才攒得出这般青翠。" 去年深秋，我在老茶厂见过萎凋的叶子。竹匾上铺开的墨绿渐次泛黄，像褪色的水彩。制茶师傅说这是最难的时辰，温度多一度则焦，少一分则涩。可偏偏要经历这样的抽离，才能褪去生涩的草腥，凝成暗香。 寒潮来时，后山的茶树都覆了霜。银白的锋刃刺破叶脉，却在日头升起时化作清露。那些被霜刃割过的叶片，竟在来年早春渗出奇异的甘甜。老茶人说这叫"回甘"，是茶树对天地最倔强的回应。 昨夜焙茶，隔着宣纸看炭火明灭。铁锅里翻飞的叶片渐渐蜷成螺钿，暗香却愈发清冽。想起陆游那句"晴窗细乳戏分茶"，原来茶道最深的滋味，恰在焙火的煎熬之后。就像檐角冰凌消融时，总在向阳处先裂开一道金线。 此刻捧着青瓷盏，看汤色由浅入深。那些蜷曲的螺钿在水中舒展，恍如春山初醒。原来所有蛰伏都有深意，所有苦涩终将回甘，就像寒冬的尽头，总有一缕茶烟袅袅升起，勾连起四季轮回的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