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妈星期一终于出院了，只是身上带着肾篓管，医生交代一个月后再入院看是否拔管及取体内支架。姐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也赶了过来。
我们商量先把妈妈带回老家休养几天，等妈妈身体硬朗些再带回襄阳，由姐姐边上班边照料，一个月后我再带妈妈入院。虽然我的生活仍无法回到正轨，但看妈妈气色渐好我很欣慰。
没有女人不成家。一进门我跟姐姐忍不住火冒三丈。因为我爸在我妈进重症监护室两天后就回家了。医生的确说过家属没必要都守那，但他一回去就再也没来。
我爸不到医院，把家里打理好也行，可现实是我妈抢救换下的污秽衣服，他走时我交代他拿回去用开水烫洗，可他随手放在床头，他自己换下的衣服袜子也扔椅子上，导致整个房间一股难闻的味道。
我妈正月十六发病急救的，正月十五在家压了一锅猪蹄，在高压锅里长了绿毛。打的糍粑泡水里全霉了，做的蒸排骨蒸鱼在冰箱保鲜室统统腐烂了。
头天晚上跟他说明天出院，少交代了一句，家里不见人影，厨房冷锅冷灶。我深知我爸大男子主义，以往家里琐事都是我妈操心，但眼前的一切还是让我们惊呆了。
我更深刻了解到我妈这些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忍不住指责了他两句，他说他又没闲着，说他每天忙着翻玉米地。我顾不上跟他吵，把妈妈安顿好，跟姐姐分头干活。
忙了一天半终于把家里收拾得像样了。以为可以歇口气，几个姨知道妈妈出院又来家看望。我和姐姐买菜做饭又忙了一天。
妈妈生活不能自理，这几天我和姐姐六点就要起来给妈妈量血压测血糖，烧水让妈妈洗脸刷牙，备好早饭后给妈妈打胰岛素吃药，饭后再搀扶她活动，然后喂猫喂狗洗碗洗衣服。
家里不时有邻居来看望，我们要打起精神招待。每天时间特别紧，连摸一下手机都觉奢侈。房前屋后油菜花开正旺，也无暇去拍照。
原计划周五带妈妈回姐姐家，周末休整两天，周一我回公司上班。可周三晚上我爸穿条秋裤在房间泡脚，我看他脚踝处不正常，让他把秋裤挼上去我看看。他不配合，我一把把他裤腿拽了上去，用手指头一按一个坑，半天不回弹，看他双腿皮肤紧绷发亮，知道大事不好。
我问他高血压糖尿病的药是否坚持在吃。他支支吾吾，说有时忙就忘了。我妈插了一句，说我爸近一两年小便都有障碍，他还买了很多治前列腺的药，现在小肚子上还贴着膏药，说在电视里买的，包治断根。
我把膏药拿来一看，果然又是坑人的，两贴还一千八。我简直无语，去年我就是不放心他们，几乎每月回去一次，两人年初体检各指标都还可以，十一我爸久咳，怕肺出问题我还专门带他去做了检查。
我家在国道边，交通便利，离镇医院不到十分钟车程，离市医院不到四十分钟车程，他们不差钱看病，跟我说了我也会马上赶回来，可他们有病就是喜欢拖着，实在捱不住了也不去正规医院，宁愿相信江湖骗子。
我知道周五走不了了，决定明早我在家照顾妈妈，姐姐带爸爸去医院。第二天不到十点，我爸常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初部诊断因为没控制好血压血糖导致肾功能受损，再拖下去可能肾衰竭了。
医生当即要求住院。和我意料的差不多，因为我爸三兄弟都有高血压糖尿病，大伯肺癌已去世，小叔肾衰竭一周透析三次。我妈一听我爸又住院了，哭了起来。我也欲哭无泪。
可我爸怕误了玉米播种，坚决不住院，让医生给开些药他带回家吃。我姐连威胁带吓唬拽着他办了手续。第二天全部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从他这岁数看，总体还行，但一定要控制好血压血糖，定期检查肾功能。
这里不得不说有兄弟姐妹的好处了，不敢想象如果没姐姐分担，我爸又出状况，我一个人该怎么办！晚上医生放我爸回家了，姐姐苦口婆心让我爸别不拿病情当回事，别再听信电视广告上包治百病的神药，有问题第一时间跟我们说。
我爸还犟，说他能吃能喝的，说村里这情况多的是。说医生故意把病情说严重，好收治入院创收。我忍不住和他辩论，他总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我急眼了说你不听话，不配合医生治疗，肾衰竭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这下捅到我爸痛处了，他这一生最遗憾的是没儿子，他觉得只有儿子养老才放心。见我说不管他，甩出一句到时我们凭政府、凭法院，你也有管我的责任。
原来我抛开工作和家庭，熬了一个月，在我爸看来都是应该的，他不认为他对我妈有什么责任，也不为我和姐姐着想。我知道我爸老封建老顽固，但他说出这句话我心里仍然一惊。
我姐假期马上结束了，我再耽误跟公司领导也张不开嘴。可稳血压血糖调整饮食习惯是个长期的过程。四姨来看我妈，知道我们的难处，说归根结底我们离父母远了，说当初她大女儿找了个外地的，她强行给他们拆散了。她说她就怕有这一天。听了这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昨天傍晚我们带妈妈回襄阳了。今早我从监控看老爸孤零零站路边等车，又后悔那晚跟他说话太重。今天一天我数次查看监控，看到他倔犟蹒跚的背影，忍不住落泪。我知道他没办法管理好自己的健康，可他又不愿意离开老家。我知道他困在旧时代走不出来，可我没办法做到尊重他人命运。这场养老困局，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