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高高在上，向来看不起我们这些庶子女。
可直到她的王妃梦破碎，父亲母亲反目成仇。
嫡姐终于舍得放下身段哀求我。
可我只是脚尖勾起她的下巴，笑得肆意。
「阿姐，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这是你的报应啊。」
1
江云婉是尚书府的嫡女，生辰宴办得隆重。
我穿着一件青色的罗裙赶到现场时，江云婉正一脸阴霾。
瞧见我，忽地轻喝：「江云绯！你穿成这样故意让我丢脸是不是！」
江云婉的脸娇嫩如刚剥皮的鸡蛋，却因着怒气惹上两抹红。
我被她罚跪，当着一屋子女眷的面。
我问她：「阿姐，我这么穿哪里不对？」
她居高临下，眼神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似笑非笑。
「妹妹穿得一身青翠，和我裙摆上的绿竹像极了，今天是我生辰，妹妹若是想模仿也不该选在今天。」
江云婉话音一落，与她交好的贵女们便捂嘴偷笑。
「小小一个庶女，模仿穿着是小，没有生出飞上枝头的想法就好。」
「是啊云婉，今天是你的生辰，和她置什么气啊。」
接二连三的吹捧和安慰让江云婉的脸色好转。
可她还是没有放过我。
连着我身边的丫鬟碧莲，也被重重打了两个嘴巴子。
下手的人用了力，我的脸瞬间红肿得厉害，额头散落的头发被江云婉瞧见后，低声啐了口：「勾栏货色。」
她带着一众贵女，越过我施施然走了出去。
有可怜我的，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后摇头离开。
「快走吧，她可是未来王妃……」
是啊，我猛地瘫软在地。
江云婉是未来王妃，而今天本该来捧场的禹王却只送来礼物。
她气恼，便拿我出气。
可笑这一世我以为选个不同的衣裳便能逃过一劫，却还是落得和前世一样的遭遇。
我没再往她跟前凑，而是拖着这副惨状回到青桐院，小娘看到后顿时心疼不已。
她眼眶泛红，一边给我抹药一边安慰我：「等嫁人就好了，云绯你再忍忍——」
「小娘！」我打断她，双眼直直看向她，「就当为了我，我们不忍了好不好？」
若忍让当真有用，我们前世又岂会落到那般下场。
2
尚书府尊卑分明，小娘更是从小就教我要忍。
一个庶女能活着出生已是不易，我也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
我谨小慎微，将小娘的话牢记心间。
偶尔也会幻想自己会嫁个什么样的人。
我虽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尚书大人的女儿，嫁低点也能做个正妻。
可嫡姐嫁入王府的当天，我被一顶小轿从王府后门抬入。
王府的规矩比起尚书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牢笼。
嫡母说：「云绯你最是懂事，云婉性子骄纵些有你在身边母亲才能放心，你且好好帮扶云婉，你小娘，我会照顾的。」
一句话直听得我全身发寒。
为了小娘，我只能继续忍。
江云婉婚后两年没有生育，我的避孕药这才停下。
怀孕后，王爷对我多了几分柔情，嫡姐也总是对我嘘寒问暖，一会儿问我身体状况，一会儿问我吃食是否习惯。
甚至嫡母也时常送些安胎补药的东西来。
她知道我最在意什么，混在送来的补药里头的还有我小娘的手信。
只是简单的一句「一切都好，云绯照顾好自己不用挂心我」我便觉得心里踏实。
嫁进王府的两年，我没回过一次家，偶尔江云婉回府探亲也只是捎带问我一嘴有什么要带给小娘的。
我以为，生下孩子后凭着王爷的宠爱我至少也能有次回家的机会。
我想看看小娘。
可生产那日，碧莲消失，陌生的丫鬟给我灌下一碗催产汤。
孩子生得极快，我却血流不止。
丫鬟产婆冷眼看我哀嚎，转头却将孩子交到刚进门的江云婉手上。
「这孩子我会当亲生子对待，江云绯你的任务完成了。」
直到我咽气，她们才哭喊着往外跑：「绯夫人血崩去了——」
我看到碧莲的尸体从王府的池子里被人打捞上来，听到江云婉的乳母欢喜地恭贺她得偿所愿。
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我只是无能地咆哮，连报仇都做不到。
我辗转回到尚书府的青桐院，却只看到满屋子的灰尘蛛丝。
小娘不见踪影。
我在尚书府找了一圈，才终于在嫡母的屋子里听到。
「人死了？」
「死了就好，生的孩子能记在我儿名下是她的荣幸。」
「呵她不是心心念念她小娘嘛，正好能在地府团聚。」
我飘进嫡母的卧房，她的书案上赫然摆着一堆书信，是我熟悉的字句和笔迹。
原来小娘在我离开尚书府的当晚就没了。
原来这些年我收到的信都只是嫡母找人模仿的。
原来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们的工具。
可我也是人啊。
极度悲伤下，我来不及思考其他，就被一阵白光卷了进去。
再睁眼，竟回到了从前。
3
小娘自那日后总是哀愁。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忍让的结局是死路一条，反抗还能有一线生机。
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小娘，我也不该走老路。
三月春光正好，我磨着江云婉求到和她一起出门的机会。
容华阁内，江云婉拿着一支珠钗问我，我摇头说配不上她。
扭头指着不远处一个妙龄女子手上的簪子：「阿姐你看，那簪子晶莹剔透，虽然款式简单却也端庄大方，正适合阿姐未来王妃的身份呢。」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果然眼睛一亮。
「喂，你手上的簪子我要了！」
江云婉嚣张惯了，盛京城中数得上名的女子她都认得，眼前这人看着陌生，穿着也普通，她当然没放在眼里，张口就讨要。
「我要是不让呢？」
我站在江云婉身旁乐得看戏，她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半点亏也吃不得。
江云婉不认识她，我却认识。
她是李青栀，镇南王的女儿，康平郡主，此前一直在边关生活，前两天才回京城。
也是圣上宠爱的亲侄女，更是禹王爱而不得的心上人……
生怕江云婉犹豫，我当即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劝道：「阿姐，不然算了吧，总能找到其他适合你——」
话没说完，便被江云婉重重打了一耳光，怒骂道：「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眉眼飞扬，桀骜地打量李青栀，轻哼出声。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看上的东西别人休想拿走，识相的就把簪子让出来，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青栀被气笑了，簪子直接插入发间，挑眉看她。
这赤裸裸的挑衅江云婉怎么受得了，当即就命人把李青栀围住想教训她。
可下一秒门外闯进来的丫鬟厉声质问：「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家郡主！」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
皇家令牌的证明下，李青栀的身份作不了假。
江云婉脸色瞬间褪去大半，声音也带着几分哆嗦。
她急了，将我推到李青栀面前：「郡，郡主，这都是误会啊，都是我这不省心的庶妹挑拨的，郡主若想出气便找她。」
李青栀自然没对我动手，而是缓缓抽出腰间的鞭子抽在江云婉身上。
听她痛得尖叫哭喊，我上扬的嘴角差点压不住。
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可江云婉那性子怎么能忍。
4
江云婉狼狈地回到尚书府后，嫡母把我叫到跟前。
她抿茶却迟迟不喊我起身。
直到一盏茶的工夫结束后，嫡母才幽幽开口：「云婉得罪康平郡主，为何你不阻止，你眼里可还有尚书府，可还有我这个嫡母。」
嫡庶尊卑是府里翻不过去的大山。
嫡母见不惯我安然无恙，她的宝贝女儿却被康平郡主打伤，一个不尊嫡母嫡姐的罪名下来，罚我跪在江云婉床前，她什么时候好，我便什么时候起身。
我装出委屈的样子应下。
跪在江云婉床前时，我做出心疼她的样子，语气不忿。
「阿姐，都怪我，如果我没看到那支簪子就好了。」
「可她也太可恶了，她只是个郡主，阿姐以后可是王妃啊，她怎么敢这样做。」
「她简直是不把王爷和圣上放在眼里，哼等这事传到王爷和圣上耳中，我看她还怎么嚣张，到时候还不是要老老实实来给阿姐道歉。」
我说得激动，双拳紧握的样子像极了一心一意替她着想。
抬头时，见她微微出神，嘴角不自觉勾起，仿佛想到什么开心事，我便知道，她听进去了。
江云婉躺了两天，两天后盛京城就开始流传李青栀嚣张跋扈鞭打未来王妃，不把皇家放在眼里的传言。
我穿着小娘给我做的护膝跪在地上，看着江云婉心情大好的样子，隐隐期待。
果不其然，传言不过一日就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禹王的造访。
下人来传话时，江云婉面露娇羞，以为禹王是专程来探望她，便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去往前厅。
可她不想想，被李青栀打伤的第一天他不来，为何偏偏要等到传言出现的时候才肯来？
江云婉去的时候有多高兴，回来的时候就有多愤恨。
我被她当成出气筒，却也摸清了前因后果。
「他居然为了李青栀骂我，我可是他未婚妻！」
「我还当他是来看我，没承想只是来给我警告。」
「他真当我非他不可嘛，要不是圣上下旨，还有爹要求，我凭什么受这个气啊呜呜呜。」
她哭得可怜，却忘了平日因为这门婚事有多骄傲。
我看在眼里，只觉得讽刺。
我安慰她：「阿姐别伤心，王爷总有一天会知道阿姐的好，阿姐不管怎么样都会是王妃，康平郡主怎么比得上阿姐呢。」
我陪着她，日日安慰她，哄得她终于对我有了好脸色。
直到江云婉的伤口彻底痊愈，要去参加春日宴时便也乐意把我带上。
5
春日宴设在大长公主府，江云婉到后撇下我径直和其他贵女交谈起来。
我乐得自在。
况且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上一世盛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康平郡主在春日宴上落水后，不幸身亡，是意外还是人为不在我要思考的范围内。
我今天要做的只是救下康平郡主。
李青栀来得晚，但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加之她和江云婉前些日子的纠纷，场内的目光一时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江云婉表情僵硬，却还算沉得住气，挤出笑容和李青栀行礼。
游园赏花时，我借口身体不适没跟着离开。
而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才往水池处走。
距离越来越近时，求救声已经若隐若现，碧莲疑惑低声问我有没有听到声音时，我更是激动。
来不及回答她，脚上的步子快得飞起。
终于，池子上露出的一块红色布料正和李青栀今天穿的衣裳格外相似。
我没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就跳进了刺骨的池子，碧莲被我吓得惊叫出声。
「快去喊人来！」
我边游边朝碧莲喊。
得益于尚书府里几次落水的经历，我会水，但并不厉害。
跳下来的瞬间我才开始担忧，若是人没救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如何是好。
可眼见李青栀的身体渐渐往下沉，我一咬牙使力朝她游去，一手将她拉起，一手拼命往岸边划。
池水冰凉，身上也开始疲乏，失去意识的刹那耳边终于传来碧莲的哭喊声：「小姐……」
醒来时我已经在青桐院，小娘坐在床边守着我，见我醒来她高兴坏了。
我却紧紧抓住她，迫切询问结果。
「别急，康平郡主没大事，只是进水较多还没醒来。」
见我终于放松下来，小娘问我：「为了救人，你拼了命值得吗？」
「值得！」
我嘿嘿直笑，能救康平郡主肯定值得。
6
我醒来的当天，大长公主和皇上皇后分别送来谢礼，礼物堆起来差点放不下青桐院。
连向来对我严肃的尚书爹也难得笑着夸我一句：「云绯这次做得很好。」
接着又是一波赏赐。
唯独嫡母皮笑肉不笑，江云婉更是气冲冲跑到我床前，神色晦暗地质问我。
「江云绯，你明知道我和李青栀不对付，居然还救她？难不成你前些日子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你该知道只有我好，你才能好，你可别以为救了李青栀就有多厉害，你永远都是庶女，是我手里飞不出去的麻雀，别妄想飞上枝头！」
她看着我，仿佛遭到背叛似的。
我敛下所有情绪，复又抬头委屈看她，「阿姐你误会我了。」
因着身体虚弱，眼眶续上泪水后，显得更无辜无害。
「阿姐，我救康平郡主正是为了阿姐你啊，所有人都知道阿姐和康平郡主有矛盾，若康平郡主真出事，众人第一个先怀疑的肯定是阿姐你。」
「幸亏被我撞见她落水，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江云婉被宠得太好，见我这么说倒也没多想，落下一句「最好如此」便离开了。
过了几天李青栀身体大好后，登门向我致谢。
她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她沉沉回道：「只是希望有朝一日郡主若回边关能带上我和我小娘。」
「你——」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会儿后才点头答应。
望着李青栀离开的背影，我心情大好，当晚连着吃了两大碗米饭。
后路准备好了，有些事也该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