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胡琏重返双堆集，黄维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激动与热情，胡琏同样没有了以前的豪迈与乐观，两个人命令副官处把小飞机上捎回的东西，抓紧时间给高级将领分下去后，便来到了兵团部那间大屋子里，关闭上房门。

黄维刚要开口说话，胡琏已经掏出一盒西药来，说道：“这个，是经国先生特意给你买来的，跑了好几家外国人开办的药店，才买来的。经国先生，有人情，还去看望了嫂夫人呢。几家人去台湾的事，也是经他批复的。”

黄维挥了挥手，说道：“伯玉，国事在前，家事在后，第12兵团，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胡琏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他让我们自己拿主意，原话是：‘你们可以突围，不要管杜聿明，也不要指望李延年。’”

黄维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腰后，来回走动了几步，嘴里呐呐地重复着蒋介石的话：“我们可以突围，不要管杜聿明，也不要指望李延年，是什么意思？伯玉，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们选择不突围，他会继续给我们粮弹吗？”

胡琏刚要回答，黄维便伸出手来，说了声：“伯玉，等我说完。否则，我也和老头子一样，六神无主，没有思路了。对了，我说到哪儿了，对，对，对，说到粮弹了。如果我们选择突围，他会动用空军，支援我们吗？不要管杜聿明了，我们还管得了他们吗？老头子是不是怕，我们突围跑了，刘伯承部会立马加入围攻杜聿明的序列啊？哼，有这种可能，反过来，也一样，杜聿明跑了，我们跟着也就完蛋了。所以，他不突围，我们也不突围，或者可以多撑上几天，是的，多撑上几天。我想，老头子肯定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愿意说出来。他啊，够难的了，够难的了，有白崇禧在，华中‘剿总’的一兵一卒，老头子动着都难啊。还有那个李延年，嘿，李延年……”

黄维说着，竟然无语而泣起来。过了好长时间，胡琏把药片倒在他手中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伯玉啊，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守下去吧。这样，我们和杜聿明，都会多活几天的。这个杜光亭啊，和我一样，是个不服输的主儿，当年，他的远征军，打得只剩下那一点力量了，我当时去点检他们的部队，他竟然请我喝开了酒，还套近乎，让我为他少报点损失，呵呵，气得我啊，险些把他的酒桌给掀翻了。可没想到，如今又成了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愿他能和我想的一样，多撑些日子，说不定真的就会有奇迹发生了呢。”

胡琏见黄维的情绪渐渐稳定了，这才把他的南京之行，详细地向黄维汇报了一番，说道：“我也一直在想，突围是下下之策，孙元良倒是突围了，部队一下子便被陈毅给打垮了，他本人现在生死不明，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故尔，老头子嘴里是这样说的，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但他心里，肯定和我们一样，同样在挣扎，同样寄希望于宋希濂赶快把第2军绕道开到蚌埠来。我今天早上，离开南京时，他还一直在说，空投粮弹的事，他亲自过问，还临时成立了一个由空军、联勤、交通、国防部和他的侍从室组成的联席部门，专门办理空运物资的集中、调运、管理，每天都有进度表报到他本人和经国先生那儿，老头子父子，够尽心的了。”

黄维似乎听出了胡琏的意思，不仅是老头子想让他们再坚守一下，胡琏本人也同意坚守，于是他稳了稳神，喊叫一声：“韦副参谋长，过来一下。”

当韦镇福记录了黄维和胡琏的意思，向国防部正式提出第12兵团继续坚守双堆集的电报，刚刚发出之时，杨伯涛和覃道善一前一后地到了兵团部，既没有表示对胡琏重返双堆集包围圈的惊讶、赞许，也没有表示对他捎回的名贵礼品的感谢，而是问了一句：“二位司令官，我们该怎么办？都到这个时候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突围的问题呢？”

胡琏笑了，说道：“突围，蒋总统有这个打算，可南京方面，还在准备之中，我们，恐怕还要坚守几天。”

“胡军长，坚守几天，是什么意思？我们还有坚守的实力吗？”覃道善一改平常的温和态度，质问了胡琏一句。

“到底让坚守几天，然后再干？”杨伯涛同样追问了一句。

胡琏依旧笑着说：“这个，是要根据实际情况上报总统后再决定的。我们，接受的，仍然是固守待援的命令，宋希濂的第14兵团，已经出动了，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达蚌埠前线了。所以，我们要坚守下去，一定要坚守下支。”

胡琏说着，脸上习惯的笑意，消失得一丝一毫也没有了。黄维冷冷地说了一句：“梯次用兵，固守待援，争取时间。没有兵团部的命令，不得单独实施突围。否则，军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