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1日,程思远和刘仲容陪同李宗仁去北戴河避暑,下榻中海滩19号及附近的一幢楼房。那年,北戴河显得特别冷清,只有张治中一家住在隔壁,另外再无其他熟人来此度假。 见此情景,李宗仁、程思远不禁感慨,与去年情景比,真是恍如隔世。 8月24日,李宗仁回到北京,一个主管李宗仁身边服务班子的科长呼天顿地的说:“我们回来迟了10天,等于落后了20年。” 8月25日,黄绍竑来访李宗仁,概括地追述了北京这几天所出现的动乱情况。他说,“全聚德”被占领了,“荣宝斋”被砸了。著名作家老舍,不堪折磨,投太平湖自杀了。京剧名家马连良被抄了家,其收藏的名贵古玩被砸得稀烂。这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黄绍竑走时,程思远送他出去,见他心情抑郁,不禁问道:“是不是你担心自己的安全?” 昔日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绍竑说:“我担心的是德公!” 几天后,8月31日,黄绍竑以剃刀刎颈,自杀身亡。 李宗仁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大环境已如此,他居然还想请客。 章士钊知道此事,连忙来函制止,函中章士钊说:“目前吾人应深自敛抑,不宜置酒高会,务请斟酌。” 李宗仁只好作罢。 在此之前,李宗仁、黄绍竑、黄琪翔、余心清这几家总是轮流作东,大家相处得像火一样热,而今这种盛况已一去不复返了。 9月1日下午,有人冲进黄琪翔的家里,对黄盛气凌人地说:“黄绍竑昨天自杀了,你是不是也要自杀?!” 黄琪翔说:“我意志非常坚强,无论受到任何凌辱,永远不会自杀。” 第二天,黄琪翔跑去西总布胡同看望李宗仁,不得其门而入,于是到11条胡同来看程思远,报告黄绍竑的死讯。 回家之后,没几天,黄琪翔就被隔离审查了。 他究竟被关在哪里?程思远和他的夫人都不知道。 黄绍竑自杀、黄琪翔被隔离,紧接着余心清也坠入了深渊。 余心清爱好收藏字画和种植玫瑰,这些都是“破四旧”的对象。余心清受到冲击后曾一度自尽,幸获救回。回家后,他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士可杀不可辱”,然后用白兰地灌服速可眠,遂长眠不醒。 刘斐和陈此生也受到了冲击,他们被迫在北太平庄扫大街,随时可能遭到更严酷的批斗。 据程思远回忆:知识分子不受冲击的,除我以外,几无一人。 1967年春节前后,张治中的女儿张素我和女婿周嘉彬来看望程思远,问李德邻是不是如去年那样,到广东从化温泉避寒?意思是说,如果李宗仁去,张治中也去。 程思远说,还是在北京稳妥一些,在北京有保护,从化温泉已经不安全了。 有段时间,张治中常到李宗仁家聊天,对于当前局势,彼此摇头浩叹。原来两家住得很近,张家住新开路,现在他把前门关闭改走后门,就同李宗仁的西总布胡同住宅,遥遥相对了。 当初,李宗仁回国,张治中看到对李宗仁的接待过于隆重,认为可能刺激台湾当局,心中抱有抵触情绪,就在李宗仁进入国门之前,他便携眷溜到北戴河去了。之后几次宴请李宗仁夫妇,他都拒绝参加。后来,两人心境相似,也就尽释前嫌,成了频繁会晤的老友。 从1967年到1968年这段日子,李宗仁所度过的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平静生活。 在这两年里,邵力子和陈劭相继因病逝世。 1968年8月,李宗仁经体检证实患了十二指肠癌,即被送入北京医院施行切除手术。虽然手术是成功的,癌细胞也未扩散,但因他久患肺气肿,心脏发现有衰竭迹象,延长至9月底,李便离开医院回家休息了。 李宗仁住院期间,曾请中医国手周朴考前来会诊。他诊断后说,德邻先生体弱,需要大补才行,但怕他虚不受补,在药剂处方中用党参来试看疗效。周朴考所料果然不错,即使用了党参,他也未能受用,这证明李已病入膏肓,康复希望甚微。 1969年1月初,李宗仁自知不起,口授了一份遗嘱。 1月25日,李宗仁得了一场肺炎,他在回国后曾得过几次肺炎,过去总是用青霉素把他治好的,但这一次不灵了,虽已改用他药,仍未奏效,延至1月31日凌晨30分,李宗仁终于逝世,享年78岁。 在李宗仁遗体的告别仪式上,周公来了,与张治中、章士钊等人轮流打招呼。 当轮到刘仲容时,周公诧异地问:“你怎么胖成这个样?” 刘仲容说:“我坐班房啊!” 李宗仁逝世两个多月后,1969年4月6日,张治中也故去。 至此,这一代留在大陆的国民党要人,已寥寥无几了。